ZyanX.

理想基础法则

*不久,你睡了。一觉醒来时,变成了新世纪的一部分*


言骞把伞举过头顶。今天下了难得一见的暴雨,刺骨的狂风夹杂着寒冷的雨水向他席卷而来——裤脚和袖口在不停的滴水,他冷的发抖。


 还没有到冬季,加厚的制服还没有发下来——他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制服外套。风从制服的下摆往上面灌,他瑟瑟发抖的重新裹紧衣服,但也只是收效甚微。


他抬头看了看灰暗一片的天空,本来就因为工业污染而不堪入目的天空此时却因为多年未见的雨水看起来难得明亮了点——像被抹布擦了一遍的油腻腻的玻璃。言骞冷漠的想。


言骞只是出了趟门,还未搭上回家的公交就被突然来袭的大雨控制在了原地。他庆幸的是书包里还有一把放了不知道多久的已经生灰的伞——但不幸的是那把伞甚至已经发霉了!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而且那股味道一直围绕在言骞的头顶,闻的言骞头疼。


言骞发誓,如果不是紧急需要,他发誓绝对不会再拿出来一次这把破伞。


言骞赶到了公交车站前,那个摇摇欲坠的该死的木头做的遮风板一点东西也挡不住,只有雨水浸透木头后散发出的潮湿气味。这气味让言骞恶心的不行。不远处刚搭建起的破败铁皮屋里还亮着一点光,


时不时传来恶意的笑声和一些咒骂声混杂在一起,那是下层区贫民窟中的贫民窟,言骞已经习以为常了。


 比铁皮屋好一些的建筑是下层区人的住所∶也是用一些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物质搭建起的,一层叠着一层,参差不齐。几幢相似的建筑落在一起——上层区的人管他们叫“避难屋群”,单个叫做“避难屋”。


但言骞从书上见过古世纪的建筑,这些避难屋仿照了古世纪的模式——但古世纪人们叫这些为“建筑”。


书这种东西可不常见了,言骞想,那是父亲留给他的,一些很珍贵的纸质的书籍,封面还有漂亮的字体,烫金制作的——现在很少人能制作出那么精致的烫金技术了。


很多东西在言骞小时候便消失了,本来一些还存在在他脑海里有清晰记忆的东西,却在某个时间段里全部消失殆尽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如同父亲——父亲应该是个慈爱而严肃的形象。言骞对于父亲的形象很模糊,只记得他高大,而总是带着一副很厚的眼镜,其余的能想起来的少之又少。


雨天总能唤醒人一些痛苦凄凉的回忆,但在此之前,他已经很久没能想起过去的事情了,但他知道有一些事情在他的脑海里是模糊的,缺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他始终想不起来缺少的那部分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站在漏雨的车站里等车,手腕上的表显示已经六刻了——如果以古世纪的换算方式,大概已经十八时了。上层区为了方便管理下层区的人,也把单位统一的工工整整的。


他想,还要等一会公交才会过来。于是漫不经心将视线到处乱飘。


他看见远处有一个影子影影影绰绰的飘过来∶倒是把言骞吓了一跳!那影子仿佛不是人类,毫无生气的向言骞挪动着。


 言骞警惕的看着“他”缓缓走来,他踩在地上的水坑里的每一步在寂寥无人的空间里都显得都十分清脆,却又深浅不一,显得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似的。言骞紧张的放慢了呼吸∶等他真正走近了才发现——是个男人。


但他的警戒仍旧是一下飚到了最高,皱着眉观察着那个男性∶但距离有些远,根本看不清楚,只隐约能看清楚是黑色的头发和一身黑色的衣服。但和他身上的衣服有所不同,很明显要短许多,且他能很明显的看见那个男人胸口露出了一大片的肌肤——他并没有完整的穿戴好制服。


天呐,这可是重罪!言骞纳罕,如果这时候思想警过来的话,他必死无疑!


但转念一想,这是个很明显的错误思想不是吗?这个人他不认识,所以他根本没必要管这么多。如果思想警来了,那么……那么就让他被带走好了!


他看着那名男性走到距离他还有五六步的地方,忽然停下了,喘息声从他口中传出,一下又一下刺激着言骞本就快压抑不住的同情心。


他仿佛是筋疲力尽,手掌支撑在大腿上,倾盆大雨从他头顶砸下,本来就已经湿透了的身体也就更加雪上加霜。


言骞看了一眼,便强制自己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他紧闭着双眼,仿佛这样能隔绝外界一切声响。但脑袋里已经停不下来的胡思乱想——他这样下午是一定会生病的,生病可是买不来药的…如果买不来药……


 ——他会死。


他心底咯噔一下,忍不住又扭头瞥了眼那个男人——他依旧是支着大腿不住地喘气,喘息声仿佛是摧枯拉朽的风箱一样难听,身子也在慢慢向下滑去,已是强弓之弩了。


言骞咬着下唇,眼里变化莫测,心中还是犹豫不决,但身体却是先做出了行动。


他死死咬着下唇,心中暗骂自己的多管闲事,却又低着头急步冲到那个男人面前,腾出一只手抬起他的肩膀把他支撑了起来——露出了他的面容。这个男性过于高大让言骞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却只能大约看见男人的长相∶苍白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长得不像他们中区的人,仿佛更像是东欧区的人,却又不那么像,他记得东欧区的人大多是古世纪欧洲人的长相——但这个男性却不是,他有着中区人更为柔和的五官,但却有着东欧区人的深邃眉眼。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凑近了男性的脸庞,“能听见吗!”


男人紧紧闭上了眼,不一会却又睁开来。


“Get out.”他说。


“你说什么?”言骞一怔,他没有听过这种语言。


“……带我走,现在。”男人勉强站直了身体,“拜托你。”

   

他低下头去看言骞,这次言骞看清楚了——他的眼里是乞求和困倦,眼神脆弱而不堪一击。


他再次把身体大部分重量给了言骞,男人很高,所以体重不可能很轻。言骞是平民下区的人,营养不良是常态。这让他在已经结束身体发育的年龄才长到一米七三,这让他根本不可能抱起比他高了一个头还要多的男人,只能艰难的支撑起男人身体的重量,只能将自己当做男人的拐棍,把男人拖回了家——他甚至没有搭公交!因为这个男人的衣着让他不敢上公交,车上的思想警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距离他的屋子至少要一千米,如果是他自己,十分之一刻时就能走到,但拖了个累赘,他走了将近一个刻时!


 他气喘吁吁的开了门,急忙把男人往里间的床上一推,便开始大口喘气。


 他的屋子里只有狭隘的一张小床,原本是作为三人避难屋使用,但母亲过早的去世和父亲的离开让他多出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被他放置了许多剩余下来的书籍和一些笔记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


 男人的腿拖在了地上,床的长度根本容不下他安稳的躺在上面,这张小床根本不适用于他。但言骞极度怀疑就算是最大号的床也容不下来——因为下层区最大号的床也仅仅达到一米七五的长度。


 巨人。言骞心底冒出了个这么个可怕的念头。


 虽然他很早就了解到古世纪的男性很多都会超过一米八,甚至是一米八五,但真正遇见了,还是会人不知感慨——同样是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在言骞支着身子喘气的期间,男人身上的水已经滴落在地面,集成了一小滩水渍了,床上也浸了不少水渍。


虽然他意识到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伞早就被他收起来了,他拖着这个男人,根本打不了伞!


于是到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像落汤鸡一样。


他先去给自己换了身制服,然后给男人脱下他身上湿透的衣物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很明显男人估计连他的一只袖子都套不下。


他还是很乐观的想到,那就不要穿了。于是把男人的制度挂起来后,他很欣然的跨过男人上了床,缩进了他熟悉的靠墙的位置,找了块干净不潮湿的地方,安稳躺下。


外面的雨仍旧很大,用力的拍打在言骞身后那扇小窗户上,清晰的声音传到言骞耳朵里,而面前的男人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很久未见的雨,一个陌生的被他捡回家的男人。恐怖从他心底蔓延出来,甚至涌现在他的面孔上,他自暴自弃的盯着男人紧锁着眉头的面容看了许久。


那张不属于中区的面孔让他懂得事情远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男人的身后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言骞步步接近他的同时,那张网悄悄地便把他束缚起来,等待他的只有自取灭亡。


他的脑袋不受控制的乱想一通后,渐渐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和男人那双鹰钩一样的眼对视上,不禁让他吓了一跳,他睁大了眼睛,然后猛的向后缩成一团。


“你在怕我吗?”男人缓慢的支着上身坐了起来,“可是昨天晚上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言骞仍旧裹成一团,唯一露出来的眼里写满了怀疑,“我没有怕你!”


 “不管怎样,不用害怕我的,”男人的眼柔和了下来,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另外,多谢你的帮助,至少是因为你我才活了下来。”


他裸着身子,站了起来,头顶抵着天花板,背对着言骞站着,但就这么站了一会,他却突然回头问道,“你有见到我的衣服吗?”


“什么?‘衣服’?你是指你的制服吗?”言骞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在外面放着,你,你自己去拿吧。”


说着他把头也闷进了被子里,更加向角落里缩了缩。


男人闻言,若有所思的走了出去。


言骞露出了点眼睛,男人穿制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不一会便停止了,然后他信步走了回来,坐回了床边。


言骞一个紧张,哆嗦了一下。


“没关系的,”男人凑近了言骞,扒拉开遮盖着他面孔的被子,“我不会做什么,相信我,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


  “对了,也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男人十分温柔地笑着,“我叫温斯顿,温斯顿·查理德。”


“你怎么会……是这种名字?”


言骞知道那是古世纪的名字——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言骞对他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切感。在他小的时候,父亲还未离开时总会给他讲古世纪的故事,这导致了古世纪对他有了的一种无比的吸引力和亲切。


温斯顿先是没有说话,只是略显惊讶的点点头,然后像是思考了一般,说道,“我也有新世纪的名字,我要先想一想——这里是中区对吗?……哦!想到了,你也可以叫我君池。”


“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言骞警惕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温斯顿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言骞有些难搞,于是脑袋一转,转换了策略,“我们聊点轻松的话题∶我大概率会认识你的父亲——所以,这个小少爷,你叫什么呢。”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Well,”温斯顿叹了口气,看向充满戒备的言骞,坦白道,“我是旧世纪Richard家族的一员。”


 “而且——首先,我先向你道个歉,”温斯顿莞尔,“我在你睡着的时候翻找了旁边那个屋子的东西。”


说着,他指了指隔壁的那面墙。


“你怎么能这样!”言骞愤然扯开了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猛然向不远处的温斯顿挥拳,本来就小得可怜的床让两个人就已经挨的膝盖对着膝盖,言骞愤然的起势让温斯顿的脸上中招了好几下。


 “Stop,stop!”混乱中,温斯顿一手强硬的控制了一个言骞的手腕,言骞不肯停下,只是用力挣扎着,脸上憋的通红——瘦小而营养不良让言骞没有一点抵抗力,于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大概不是温斯顿的对手。


温斯顿时有些厌烦,腾出一只手将言骞按在了墙上,言骞背后猛的一疼,便识趣的低下头,停止了挣扎。


  “……那是我父亲的东西。”


温斯顿看着言骞顺从而委屈的模样,倒也并没那么生气了,抵着他肩膀的手还没有送开,另一只抓着他两个手腕的手先松开,仍旧十分有耐心的哄道,“你先听我说,你的父亲是不是但名一个金字旁的铭?”


 言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就是了,”温斯顿笑着,“你倒是还有点像你的父亲呢。”


“你认识我父亲?”言骞惊讶得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不不不,”温斯顿稍微思索了一下,“准确来说,我并不认识你的父亲,我只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言先生在我很小的时候教过我新世纪语言,是我的老师。”


 “老师?”


 “就是会教你做一些事情的人。


 “那父亲是不是也是我的‘老师’?”


  “欧——,按照你们中国人的思维,这么说好像不太对。”温斯顿说道。


 “中……?”


 “好了,好了,”温斯顿在他还没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先捂上了他的嘴巴,显得有些无奈,“这些问题我们以后再说,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虽说是更要紧的事情,但言骞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紧张,但倒是笑的很坦然,姿态端庄且举止从容。


 “我想想从哪里说起—”温斯顿笑着,“我要先问问你了∶你知道什么是古世纪吧?”


言骞点点头。


“乖孩子,”温斯顿边说边摸了摸言骞的头,“那我就知道了——本来以为要找到你还要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你了——”“


“为什么要找我?”


“你父亲把你交给我的,希望让我把你带到安全屋。”


“什么是安全屋?”


“宝贝,你的问题可真多——”温斯顿顿时有种无力的感觉。


 “什么是……‘宝贝’?”


 “啊……那是,嗯——”温斯顿习惯了这种开放的叫法,却忘记了言骞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人,并未接触过这种词语。


本来想胡扯一个解释给他,但言骞明亮而清澈的眼睛让温斯顿心中一动,“对朋友的称呼,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古世纪都是这么叫的。”


“是真的吗?”言骞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当然,”温斯顿把没有发胶固定而柔顺下来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这不是我们的主题——”


“我想说的是,”


“你要跟我走,”温斯顿说道。


 “现在?”


 “现在。”温斯顿一歪头,表示了肯定。


 “……”他似乎感到匪夷所思 ,“不——”


“什么?”


“我说,不,我不去……我哪也不去——”言骞紧锁眉头,抿着下唇,仿佛在在思索什么。


“为什么不,”温斯顿凑近他的脸,“你的父亲在等你。”


“拿他说服我没有用!”言骞大声的说。


“——你真的不想见见他吗?”


刚说完,温斯顿却猛然发现言骞蓦然红了的眼眶,他死死咬着下唇,不愿意落泪。


 “他抛弃我了……”言骞瓮声瓮气的说,“他早就把我抛弃了!现在却又来找我干什么!”


  “别哭,别哭,”温斯顿说道,“乖孩子,他怎么会抛弃你呢?别哭。”


   “……”言骞张张嘴,却没有说出些所以然来,他只是用力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水,这句话仿佛刺伤了他,“我不去,我不去……别让我离开这。”


言骞藏在心底的悲痛被温斯顿给扯了出来,轻描淡写的伤害了他。


“Don't cry,”温斯顿伸出胳膊环抱起言骞,一用力将他拉进了自己怀里,像是抱婴儿一样将他抱在怀里,“别哭,没关系,好孩子,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先生让你留在这的对吗?这很好,是个好孩子,听父亲的话,——你值得最棒的夸奖,乖孩子……”


言骞哭的措不及防——温斯顿的温言细语总会让他想起父亲,他脑海里的画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父亲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总是会微笑着看着他,为他讲别的小孩子都得不到的睡前故事,他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可父亲却突然要离开了他,甚至是在临走前才留下一句话,“待在这,守着这个避难屋,那都不要去。”然后决绝的离去,就那么抛弃了他。


他那年才十二岁,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抛弃他,只是拽着父亲的衣角,大声哭泣,乞求的询问他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他痛哭着,干呕着把不连串的句子说出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父亲,不要走——不要走!”


他死死拽着父亲的衣角,仿佛那样父亲就会回头看他一眼,但父亲没有,他任由言骞拽着他衣角,在地上拖拉的走,最后却是忍无可忍,扒开了言骞的手。


 言骞拼命地哭喊,企图得到父亲的一点心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吗?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会改,我会改的!父亲,求求你别走!求……”


“别哭了,没一点出息,”父亲冷漠的打断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极其可怜的言骞,“擦擦脸,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


言骞停止了哭泣,他的心仿在一瞬间变得绝望。他远眺着,看着父亲离开——他一下也没再回

头。


父亲的脸上充满了他没见过的表情——冷漠,那不是他的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温斯顿一下又一下顺着言骞消瘦而凸起的脊椎安抚他,他环抱着言骞。而言骞只是缩成一小团,安静的窝在温斯顿的怀里,言骞身上的骨头却硌得温斯顿生疼。


温斯顿许久没有动作,在确认了他已经入睡之后便把他抱到了床上,为他盖上了被子,并亲吻了一下言骞仍旧紧锁着的眉头。


他站起了身,对着扇小窗久久站立着,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子外面仍没有停下痕迹的大雨,和街上穿着和言骞别无两样的下层区的人们。


天仿佛要压到温斯顿的面前,阴郁的天气喜怒无常,她斥责人们的恶性。


温斯顿的制服被他缓慢的系上了扣子,掺杂了钻石粉末的羊毛线制作的西服在淋湿后仍旧散发着独特的光泽,修剪工整的走线和紧密贴合的尺寸都昭示着他与这里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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